真人向！真人向！真人向！

友情提醒：前半段配合「真相是假」食用，後半段配合「真相是真」食用。

「真相是假」
「你看到的温柔是假，爱意也全都是假」
「你拍过的相望是假，听到的重逢也都是假」

【1】

音乐剧在晚上九点钟闭幕，她脸上画着滑稽的妆，和身边的同组演员们手拉手谢幕，灯光从舞台转换到观众席，在黑暗之中，有一片温热在她脸颊散开。

毕业汇报演出的最后一场，李兰迪在后台换完衣服后，匆匆跟前来观看演出的粉丝们合影留念，然后笑着跟人群挥挥手，黑色的保姆车很快载着她消失在黑色的夜里。

关上车窗，将椅背放低，她侧着躺下来，听前排车载音响里播放的歌曲，迷迷糊糊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因为汇报演出持续了大半个月，她便就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，每天都只能睡三到四个小时。

然后她做了一个梦。梦里是一个月前她和男朋友吵架的场景重现，她看着梦里的自己红着眼睛，一字一顿，抑制不住的激动情绪让她指尖微微发麻。梦里面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，只听见他说了一句。

“……我们只能到这里了吗？”

李兰迪突然惊醒，那句话不是梦。他确实说了那句话，尽管清醒过来，她也没有记起当时对方说这句话时候，脸上的表情。但他的这句话，这一个多月来，她一分一秒也没有忘记，这句话，仿佛比“分手”两个字还重，压在她心头，让她稍有空隙，就喘不过气来。

车子上了高速，透过关闭的车窗不断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传过来，李兰迪没有动，揉揉酸胀的眼睛，她问：“今天，他也没来吗？”

前排的助理倒吸了一口气，车速渐渐缓了下来，驶入匝道，通过收费口以后，城市的霓虹灯光终于透了进来。

“恩。”

李兰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累了，累到分不出一点力气去分辨喜怒哀乐，她只感觉自己身子很沉很沉，沉到她都坐不起身来，车还在继续往目的地开，她只希望这段路程能够持续更长的一段时间。

好让她能够安静地躺在这里，多喘一口气。

【2】

新剧发表会现场，她穿了之前一个品牌合作商提供的裙子，一字肩，背后镂空的一小块是朵百合花的形状，裙子的长度刚刚过膝，她上台之前仔细检查了三遍。

大腿后侧那块淤青应该不管哪个机位都拍不到。

“要不然用粉底盖一下吧，”助理提醒她。

“不用那么夸张，本来面积也不大。”她摆摆手，最后一次整理了下裙子，然后在化妆间的椅子上坐下来，手撑住头，想再闭眼休息一下。

门外有人敲门，发布会的工作人员探头进来：“兰迪准备好了吗？快开始了。”

她礼貌地站起来，冲着门口做了一个OK的手势，面带微笑。

新剧是她在中戏大三时候接拍的一部戏，中戏的条条框框太多，就算是入学前就已经成名的演员，在得不到院里的允许的情况下，也是不能接戏的。

所以李兰迪在大一到大二的整整两年里，因为学业原因错过了很多剧本，二十代初期的女演员并不具有太大的可塑性，这时期里她能够诠释的合适角色其实可遇不可求，偶尔回想起来，她都还是觉得惋惜。

这部剧的导演是在她升入大三时找到她的，交谈过程里，对方一直夸赞自己在一部校园剧里的表现，她心里苦笑，那时十八岁的她，出演同样十八岁的主角，能够被肯定似乎也不能算得上很大的赞美。

发布会开始了，她和男主演挽手一起入场。其他主创人员们也跟着依次上台，台下的摄像机声不绝于耳，她始终保持微笑，尽管那些闪光灯的照射让她有些头晕目眩。

主持人开始问问题，流程进行到一半，出现了一条台本上没有的问题：兰迪合作过的男演员里面，有些也是观众呼声一直比较高的，比如张新成，跟这次我们的XXX，兰迪本人觉得跟谁对戏默契更好呢？

这条问题虽然没有出现在台本上，但是它有标准答案。这里是她的新剧发布会，她知道制片方希望她说出口的答案是什么，她也知道观众需要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。

她装作很为难地思考了一会儿，然后举起手里的话筒，坐在她身边的男演员此时也很“默契”地看向他，四目相对的那瞬间，她在心里祈祷她脸上的笑容，千万不要在此刻垮掉。

这里是舞台，台下是无数对准你的摄像机。

而你，是个演员。

大腿后侧的那块淤青突然开始疼，她整个人稍微拧紧了点，标准答案说出口，台上台下一片起哄的嘘声。

但她的笑容渐渐消失。

【3】

“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子了，”发布会结束，到了后台，助理替她拉开裙子后背的拉链，注意到她后背下方的那块淤青似乎淡了一点，“首播定在下个月三号，你到时候记得发微博跟粉丝互动。”

“恩，”她点点头，神情漠然。

“打算什么时候回来？”将她脱下来的裙子挂好，助理又回头看了看她，想说的话在心里打了一篇长长的草稿，但一看到她疲惫的样子，很多话又憋了回去，“……难得休息，别想太多了。你一个人在国外注意安全。”

助理拍了拍了她的肩膀，然后转身带上门出去了。房间里一瞬间安静的可怕。

机票定在明天早上八点。她早就计算好了，手上的工作一做完，她就要找个出口逃离这个世界。

墙上的钟滴滴答答走着，李兰迪将自己蜷缩在椅子里，时间刚过十二点，她便给男朋友拨通了电话。

提示音等待中。

“喂，”稀松平常的男声在听筒那端响起。

“是我……”

“恩，工作结束了，还不早点休……”
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
她挂断电话。

【4】

新剧一播出便成了热门话题，每周的两个更新日，各种相关话题都挂在热搜榜上，热度迟迟不消，甚至有越来越爆的走向。

剧中男女主人公的感情走向成了观众最关心的话题，她和男主演的CP话题早在播出第二周就冲上了话题榜前十，话题的头像就用着那张他们两人在发布会上相视一笑的图片。

在拍摄片场的短暂休息间隙里，张新成总是一个人走到远处，他重复地在给一个号码打电话，然后提示音重复地告诉他对方没有接听。

他从戏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包烟，点燃的瞬间却又很烦躁地掐灭，扔掉一根烟，他就再打一次电话，很快，地上就聚满了没有抽过的烟。

他翻开手机通讯录，找到另外一个号码，打了过去。谢天谢地，对方终于有人接了，他激动地连礼貌问候都忘了说，就直接问：你能联系上她吗？

“我也不能，”对方叹了一口气，又继续说，“但她好好的，她只是不希望被打扰。而且，尤其是你。”

“你们已经分手了。你要明白这一点。”

电话挂断，片场的拍摄也要重新开始。他把手机关机，塞回口袋里，往拍摄点的距离不过五十米，但他一步一步越走越慢，仿佛前方是一片有毒的花丛。他咬着牙，抬头看着前方，眼前却一片花白。

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三个月前和女朋友的那场争吵。

他在剧组封闭式的环境里拍戏，因为之前一个月梅雨季节，剧组的进度被耽误了。她打电话来，兴致勃勃地告诉他，她的毕业汇演就要开始了，他除了恭喜和加油便再也没有挤出第三句话。

他知道，因为私事从剧组请假回去，眼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。他心里默念着只要拍完这次剧，就好好补偿她，但她却没有由他把话说完，就挂断了。

那天，影视城突然下起了大雨，拍摄又不得不被中断。他找了个借口跟剧组请了半天的假，马不停蹄驱车回了市区。

输入密码打开门，张新成先去厨房，将路上买回来的桂花糖粥倒进碗里，放进了微波炉。然后回卧室里看她，她整个人都小小的，窝在大大的床上的一角，闭着眼睛，呼吸绵长。

他轻轻地捣了捣她的颈窝，她不舒服地动了动，然后慢慢转醒。

“买了你喜欢的糖粥，起来喝一点吧。”他满脸带笑，伸手将她睡歪了的一撮头发捋平。

“我不太想喝，没有胃口。”她躲开他的触碰，换了个姿势，背过脸去，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。

他在那一刻意识到，她还在因为他不能去看汇演的事情生气，收回替她捋头发的那只手，他在她身边坐下，说：“我知道汇演对你来说很重要，但我真的……”

“我麻烦助理姐姐全程录像了，每一天的都录，我都会看的，一场都不会拉下的。”

“可那不一样，”她打断他。

在那一瞬间，他突然有点失落，他觉得自己努力了，他怕她太失望所以抓紧一切机会跑回来，他路过她喜欢的店买了她喜欢的吃的，他试图的努力，但是却没有一丝，被对方认真看在眼里。

这不是第一次，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。

“……我希望你能理解我。”他也背过身子去，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，“我已经尽力了。”

“去年的生日……”沉默了一会儿，身后的被窝里传来了声音，“今年的情人节……”

“我们都没有一起度过……”

“是吗，”他倒吸一口凉气，“还有吗？”

“我讨厌红枣枸杞茶，也早就不再那么喜欢桂花糖粥了……”

“这样啊，我都没有注意到，”他站起身来，似乎要往门口的方向走，“是我太粗心了。”

“我们……根本就不像一对情侣。”她背对着他，发出了最后的埋怨。

争吵似乎总是突然而然发生的。藏在两个人心里的那些阴暗面，沉在平日波澜不惊的表面下，偶尔动荡不安，却好似难以颠覆。他以为只要他努力了，暗潮会不动声色地消失，就像它们从来都不存在一样。

所以它们前赴后继争先恐后跑出来的那一刻，他还来不及设防，也没有时间去思考更多。

连日来的通宵赶戏造成的疲累让他丧失了继续思考的能力，他继续往门口走。只留下一句——

“你的意思是，我们只能到这里了吗？”

一个问句，却不等回答。

他拂身而去。

「真相是真」
「我真陪他淋过大雨，真陪她冬季雨季」
「我真对他思念成疾，真想与她共度余生」

【1】

新剧播完的前一周，李兰迪乘坐的飞机终于降落在首都机场。

因为这次休假行程全部保密，她在走出航站台的时候没有遇见任何人。她扶着墨镜低下头，疾步穿梭于人群中。

在机场停车场跟助理成功碰面，她卸下墨镜和口罩，在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后，摇开了车窗。车子行驶在高架上，远处的高楼大厦与蓝天接在一起，这个城市的空气里有熟悉的味道。她往外伸出脑袋，深呼吸了一口气。

“国外的空气不新鲜吗？”助理冲她打趣，“北京最近的污染指数可是很高啊。”

“姐姐，”她依然盯着窗外，目光不再像以前一样漠然，而是坚定无畏，“背后的淤青消失了……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。”

那天吵架后，他说完那句话，便下楼取车离开了。她积压了一些埋怨，一股脑儿宣泄以后，完全没料到他会是那样的反应。她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，拉着她理性分析，将所有矛盾和分歧都一一化解。但他没有，他甚至连敷衍的安慰都没有。

甚至他那最后一句话，像是在宣布他们之间的结束。这一切很突然，突然到让她越想越害怕，以至于后来她还穿着睡衣，便从家里跑了出去。

她试图去追他回来。

但她当然没有追上，而且当她莽撞慌乱地突然从停车场拐角跑出来，刚好被助理来接她的车撞到。

刹车踩得及时，但她的后背和大腿后侧还是留下了大片的淤青。她带着这两块淤青参加了毕业汇演的演出，每一次不小心碰到，她就想起他说的那句话。

直到汇演的最后一天，他也没有出现。她便觉得：他是真的累了吧。

是不是自己应该放过他了。

汽车下了高架，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，她点开：新剧里的男主角演员转发了一条关于他们CP话题的热门微博，顺带艾特了她。短短的三言两语里藏着教科书般的暧昧。她在国外的这段时间里每次收到这样的消息，都会应付式地“热情”回应一下。

但眼下剧已经进入收尾阶段，她实在觉得自己不愿再配合演出。手指点出一个表情，草草了事。

观众不该继续受骗。

曲终人散，大家都应该清清白白地离场。

“他的戏昨天杀青了……”助理突然提起，“要让他回公寓把东西搬走吗？”

李兰迪侧过脸，却没有说话。

【2】

他们是在停车场碰见的。李兰迪在下车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车停在不远处。

很显然他在等他，见她下车，对方也很快从车里出来。他套着一件单薄的T恤，连日赶戏的后遗症从他凹陷的眼眸上可以体现出来，三个多月没见他，他竟然瘦了那么多，她感觉他向自己走过来的那短短十几秒里，他的脚步都是轻虚无力的。

终于他走到她面前，她在那一刻就撞进了他怀里。他真的瘦了，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，她能感受到他的怀抱单薄了许多。在他温热的大手蹭到自己头发的那一刻，她觉得自己真的想要泪流满面。

然后，他熟悉的亲吻落在她的头顶，良久，他才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，那声音沙哑，却温柔不已。

“我也很想你。”

我、也、很、想、你。

【3】

很多时候，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残酷。

时间回到一个月前，上帝视角里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
在阿姆斯特丹无所事事的那两个月，她一直在想一件事，他和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对方。还是，只是时间凑巧，那个时间点如果不是对方，就算是别人，也一样。那是他们第一次投入了所有的感情去拍一部戏，对方的一个眼神，一个剪影，一缕头发，都藏着千丝万缕的假象。

他们也许只不过，都只是在那个瞬间，忘记了自己是个演员。那时的他们，不过是不合格的演员而已，分不清戏里戏外，以为那个人就是对的，甚至感谢上帝让自己一开始就遇到那个人。

她每天步行穿过城市中心广场，听钟楼正面巨大的时钟准时准点敲响每个时刻。她观察留意来来往往的行人旅客，她看他们的脸和背影，看这个城市的人间百态。这个城市每天都有很多情侣，他们手挽手，在这个浪漫的城市街头，拥抱，亲吻。那时她会想，隐藏在这些甜蜜的背后，也同样有数不清的争吵和磨合吗？

时间会告诉你什么是爱吗？时间会证明你的爱是真正的爱吗？她想时间不会。

时间只会这样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，它不会告诉你任何答案，你应该自己去寻找那些答案。

所以那天半夜，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小旅馆里醒来，翻箱倒柜想找出一瓶自己根本没有带过来的止痛药，她捂着肚子，流着冷汗，翻开手机通讯录第一个找到的名字是他，她看着手机里几十个未接来电，那一刻才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放过他，而是不放过自己。最后她在随身背的包里找到了一小盒红枣枸杞茶，然后就一个人哭到不能自已。

而地球另一端，是他在剧组熬大夜拍戏的片场，深夜回到宾馆的时候感觉眼睛疼得都睁不开，他打开行李箱，却能在一个拉链包里找到一瓶未开封的蓝莓眼药水。那一刻，他很想再给她打一个电话，不追问任何是非曲直，就听听她的声音就好，能任由这无处安放的想念有一个出口就好。

人们靠什么知道自己的爱人是对的爱人？靠初识那天对方身上的气味，还是靠分手那天对方眼里的泪花。又不能剥皮拆骨看看她说分手两个字的时候，心脏有没有拧成一团，也不能看她说爱的时候眼底深处是不是只倒映着自己的脸。

她想起曾经有一年看过的一部电影，分手现场女主角酷酷地转头就走，下一秒却泪流满面，再下一秒她转身去追那辆载着她爱人的出租车，她再也顾不得自尊和颜面，电影的旁白是她最内心深处的声音：你能不能再等等我？你能不能不离开我？世界那么大，可我只有你。

他对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，电影里女主角的那张脸突然就变成自己的。她害怕他转身离开，就像电影里那辆消失在夜色的出租车，它载着女主角的爱和尊严一起离开，驶向一个她再也到不了的终点。她也想酷一点，这不过是漫长人生里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，就像后背烙下的淤青块，时间长一点就能消失的。

但是消失了的东西和从来不存在的东西，真的就毫无差别吗？

他没有勇气再给她打电话。年轻时候的恋爱，天真又可爱，牵手的瞬间就规划好了未来。那一年北京大雪，她拉着他在雪地里深一脚，浅一脚地走着，她连睫毛上都落满了雪花。那一天，她朝他笑的每个瞬间，他对未来的想象里，就多了一抹颜色。

所以如果这些感情都是假的，那这些年的陪伴又算什么，那些心甘情愿的付出和歇斯底里的害怕又从何而来？那一刻的想念和依赖又是靠着什么变得根深蒂固。没有爱，它们从何而来。

你的爱人，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被你想起。

你的爱人，他的存在有时间作证，你不要抵死不认。

【4】

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，她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。那天，阳光充沛，她依然站在阿姆斯特丹的城市广场，有三两个男子搬着画架从她身边经过，她慢了一拍，退后一步的时候没有站稳，一下子摔在了地上。

也因此没有来得及看到打电话来的人是谁，就很快接通了电话。

“喂，兰迪。”他的声音依然沉稳，听不出那里有怎样的感情。

“恩。”

“这些日子还好吗？”

“恩。”

“一个人要注意安全。”

“恩。”

她觉得自己嗓子里梗住了什么，眼睛里也混进了什么。

那一刻，她只是觉得，电影里面那个女主角的脸，绝对不能变成自己。

她没有从地上爬起来，她抬头看广场上空的那一块天，她努力把眼泪和哭腔都憋了回去。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，她对电话那头张口：

“我好想你。”

我、好、想、你。

-END-